夏玻利利的石榴

明镜止水,勿忘初衷,不为功利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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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F/八尺琼勾依x矢吹真吾】月落乌啼

给叁叁 @肝不了肝不了 的文,说是勾真但感觉没啥cp感……真的尽力了,写得太拉OTZ

基本就是漫画时间线走了一遍,虽然写了1w字但是没啥实际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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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荒咬——!”

本该寂静的夜里忽然爆发一声颇具气势的低吼,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重的钝响,低吼瞬间变调,转变成惨绝人寰的痛叫。

真吾终于从睡梦中惊醒,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还以为差点又一次要见阎王……之所以会是“又”,是因为诸如此类头比脚先着地的遭遇似乎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身体俨然形成了耐性一般,早就习以为常。

“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耳边依稀响起草薙传人撇了嘴作出的评价,真吾嘿嘿傻笑了两声,姑且将其当作偶像对自己的认可。虽然始终打不出火焰,但要论毅力,就算平凡如他也还是能够自豪地拍拍胸脯,引以为傲。

可是,眼下的处境即便是卯足了劲要埋头向前冲,似乎也找不到方向。

躁动的心稍稍沉了下来,真吾坐直了身子,地面冰冰凉凉,身体也是同样,他不禁环住双臂搓了搓肩膀,指间触碰的布料十分粗糙,自然是比不上现代的精致工艺。像灯这种东西更是不可能存在,用于照明的只有微弱散发火光的松明,其效用也不过仅仅能够使得双眼快要怼到笔记本的纸上,才能勉强看清黑色的字迹。

真吾瞪着眼底“矢吹真吾的冒险日志”几个潦草大字,一时陷入了迷茫。

无意掉入数百年前的过去,同时遇见草薙先生和八神先生的祖先,来不及惊喜就锒铛入狱,如今又好像卷入了什么家族纠纷,一波又一波的变故接连冲击,直搅得人应接不暇,脑中一团乱麻。

思考与分析向来就不是他的专长,尤其还是如此怪力乱神,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奇遇。 

混乱之中,他原本下定了即便身处险境也要坚持修炼的决心,可是没日没夜地挥霍精力也不是办法,如果又像上次一样力竭昏倒,或许会被勾依先生当成尸体直接埋掉也说不定。

……说不定是吧?

凭空吹起一阵冷风,大约是从头顶的窗口吹进来的,真吾抬起头,不过方寸的黑夜里挂着一轮残月,让人不禁联想起月夜里一双发红的眼睛。

可是勾依先生的眼睛分明是黑色的,头发也是,真吾忍不住思索,八神家的先祖是否真是一脉相承的冷酷无情?

如果是未来的八神先生自是不必怀疑,至于勾依先生……

虽然外表与子孙后代是一样的冷酷,可是眼里并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有时甚至还能感到隐约的忧郁……虽说这个词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八神”或者“八尺琼”联系在一起,真吾却不知为何产生这样的直觉,即便他也说不出那种莫名的伤感究竟从何而来。

伽耶小姐说勾依先生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难不成是真的? 

人不可貌相,真吾敲了敲拳头,一锤定音。 

终于得出了结论,再次倒头睡下的他一夜无梦,说是睡死也不为过,因为第二天被人叫醒的时候,他照例一头摔到地上,手忙脚乱爬起身的同时对上的就是与昨晚想象中无比相似却又不同的黑色眼睛。

八尺琼的继承人从上而下睥睨着双眼,对他的出糗表现出三分嫌弃,七分无语。

“你还真是无忧无虑。”勾依嗤之以鼻,投以几许轻蔑,“果然是没见过风雨的贵族子弟吗。”

“所以说了很多次啦,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啊!”真吾双手抓着栏杆,竭力自证清白。

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词汇。

勾依稍稍后退一步,借以远离面前人凑得过近的面庞,那副蠢傻的模样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天真又愚顽,却不让人心生反感。

……为什么?

内心升腾起就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的疑惑,勾依皱了皱眉,再不顾耳边的聒噪,转过身打算就此离去,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加大的嗓门吵闹得耳膜生疼。

眉间一跳,勉强按捺住怒气,他回过头,声音里都是隐忍,“这次又是什么?”

“勾依先生,教我写字吧!”丝毫没有体察到他语气里的不耐,身处牢狱之中的青年睁大双眼,里面竟是理所当然的饱含期待。

    “为什么?”勾依皱起了眉,不知是否连同其他的疑惑一起发出问询。应该说,自从此人从天而降的那一日开始,其所作所为总能让他匪夷所思。

“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时候啊,”真吾张牙舞爪地比划,“比如哪天我被打得说不出话,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字我又不懂,到时候岂不是有口难辩啦!”

……这小子,该说是有点自知之明吗?

“不知所谓。” 

最终却只是抛下这句话,勾依再不做停留,毅然回头拂袖而去,留下牢笼中的人瞠目结舌,接着就是怨声载道,还是照旧的聒噪。

真吾喊得口干舌燥,一屁股坐到地上,终于精疲力尽一般,脸上的表情和肩膀一起垮了下来。

果然,温柔什么的都是错觉!

而后又是枯燥乏味的一天,勾依先生也不是每天都会来,大户人家大概家务繁忙,能够忙里偷闲满足自己的训练乞求恐怕已是最大的恩赐。

仔细想来,未来的八神先生倒是神出鬼没,草薙先生也总是不知所踪,传闻中的三神器正像传说一般望尘莫及,与普通人似乎有云泥之别。

勾依先生却是不尽相同,居然还会屈尊降贵几次三番亲自前来查看阶下囚的状况。

也许,也许只是心存戒备吧?

耳边传来一声突兀的闷响,真吾回过神来,捂着肚子有些尴尬。眼底映入的是一如既往送来的粗粮,胃袋分明正在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却提不起半分食欲。并不是亏待阶下囚,只是这个时代的人饮食向来简陋,能够满足基本的温饱就得谢天谢地了。

真吾,你可别要不识好歹啊!

勾依先生也许说得没错,我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堂而皇之地闯入,却没有一点自觉,甚至总是自以为是,擅作主张。

内心不免泛起一丝失落,他晃了晃脑袋,猛地端起饭碗一阵风卷残云,企图专心填饱肚子赶走负面情绪。嘴里的口感干涩粗粝,心想着这可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敬重便油然而生,直至最后没有漏下一颗米,他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念叨一句“多谢款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这才注意到空碗的下面竟然压了一叠纸张。

“这是什么?给我擦嘴的纸吗?”

他捻起那一叠纸,泛黄的纸页哗哗啦啦,看起来是通过丝线连接在一起,做成了可供翻阅的样子。

原来是书!

后知后觉地发出惊呼,真吾连忙捧起这一本放在现代都可当作古董的小册子,小心翼翼掀开一角书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整齐排放地如同一个一个的豆腐块。

真吾看得头晕眼花,转而又想起自己的决心,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冷酷却不让人战栗的面孔。他不禁呆呆地望着手里的书页出神,此时明月初升,一缕洁白的月光穿透窗棂,照耀在他发愣的脸颊。

勾依先生……果然是傲娇吧?

 

 

2

真吾有时会想,伽耶小姐温婉如水,怎会与冷若冰霜的勾依先生结合在一起。

话说回来,伽耶小姐当真是绝世美人,便是自己早已知晓名花有主,也还是常常看得出神,如此一想,勾依先生大概也是心仪神往,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

可是每逢二人出双入对,八尺琼的传人也还是摆着那一副冷峻的神情,直到抱在怀里的幼子突然哭闹起来,才会微微皱一皱眉,稍稍缓和了脸色。此时身旁的伽耶小姐便会掩唇轻笑,弯起的眉眼煞是动人,真吾睁大了双眼,不觉又看得呆了。

“贪图皮相之徒。”

突然感到一道斜睨的目光,勾依冷哼一声,将怀里的孩子交予身边女子,眉间还是皱着,而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真吾反应了半晌,终于领会其中含义,随即大呼误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更别提自己对于伽耶小姐那可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与膜拜,绝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可惜被他拼命解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了长发女子还在不住地笑,仿佛觉得二人相处十分有趣一般。真吾不禁红了脸,又是羞惭又是纳闷,心想自己并非沉迷女色,就算是面对勾依先生也是一样觉得好看,大概富家子弟血统优良,个个出落得都是十分标致,身为正统的继承人更是如此,面目清俊,棱角分明,一挑剑眉斜飞入鬓,与伽耶小姐站在一起那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是脸色实在太臭,白白浪费了那一张英俊的相貌。

勾依先生,大概从来都不会笑的吧?

真吾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以至于后脑勺狠狠挨了一巴掌才终于拉回神智。

脱口而出一声惨叫,真吾抱着脑袋屈膝蹲下,眼角都冒出了泪花。等到痛觉散去,抬起头一看,他的偶像,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偶像的祖先正双手横揣,垂了眸俯视而下,那双眼里的不耐烦倒是与他的后代子孙如出一辙。 

真吾不禁感叹遗传的强大,却听见对方在头顶嘁了一声。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真吾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摸不着头脑,“草薙先生,你在说什么?”

草薙瞥了他一眼,很是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自从你出现之后,勾依那个家伙似乎笑得多了。”

“什么?!”这一句话对真吾来说却如重磅炸弹,惊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勾依先生原来还会笑的吗?!”

草薙咋了咋舌,偏了头掏了掏耳朵,“当然啊,你以为他是什么石像鬼吗?普通人会有喜怒哀乐不很正常。”

真吾愣在原地,脑内走马灯回忆了一遍,依稀记起好像是有见过一抹微笑曾经出现在勾依先生的嘴角,那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并非错觉……

眼看着一向粗线条的青年难得露出纠结的表情,草薙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也不过只是普通人类罢了。”他发出一声嗤笑,“人生不过百年,怎可能匹敌神明与天同寿。”

这下真吾更是听不懂了,望着他瞠目结舌,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草薙翻了个白眼,又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算是治好了他的呆滞。

“你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也难怪那家伙总是难以忽视你的存在。”

真吾痛得跳脚,根本来不及思考所谓的“那家伙”究竟是在指谁,只觉先祖都是人人谜语,勾依先生总说自己胡言乱语,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时常听不懂他们的话。

不过唯一记住的还是“勾依先生也会笑”这个事实,从此以后真吾总会刻意留意八尺琼家主的神情变化,虽然换来的往往是对方的一脸莫名其妙和不胜其烦,却到底是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捕捉到一缕线条的起伏,那弯折的嘴角比之春日新生的枝桠还要令人心动,好似冰雪初融,日煦一样的温度。

勾依先生笑起来真是好看,即便与伽耶小姐相比也毫不逊色。

大约的确过于稀奇,真吾只觉遗憾古代没有相机,想着就算有镜子也好,至少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模样。于是当即比手画脚向身旁的女子表达意图,得到的自然是不明就里的回应。另一旁的那人也投来目光,脸上的温度转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寒霜与鄙弃。

真吾直道可惜,果不其然耳边又是一声冷哼,仿佛刚才的所有景象不过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勾依先生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事到如今,迦耶小姐会看上勾依先生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那么自己呢?

脑中一瞬的惘然,无论忧伤还是微笑,似乎总难移开视线,原本自己的偶像应当是草薙先生才对。仔细算来,流落至此的自己与历史产生纠葛的那一头总是指向勾依先生,即便那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生人勿近。

他在回避什么?仍是想不明,却忍不住想要探寻,想要更多地了解有关他的整个人,这对向来粗枝大叶的自己来说也是始料未及。

也许当真是贪图皮相,真吾怔怔地想,可是隐约又有不同。还是直觉作祟,他情不自禁地聚焦不远的前方,黑发的男子就在那里,半长的发梢遮了总是清冷的眼眸,却掩盖不了紧抿的唇线,那线条分明还是刚劲的一笔,看起来就好像还在笑着。

   

 

3

“错了。”

头顶传来的指斥十分严厉,简直就像是现实的一记当头棒喝,将真吾从幻想的云端狠狠击落到地底。

此时的他也的确栽倒在地,颧骨还残留着拳头的分量,根本不需用火,仅仅一拳,就让他深刻领会实力的差距,似乎无论古今都未曾改变现实的残酷。

“就你现在的进度,恐怕再过个几十年也赶不上草薙儿时的水准。”

勾依从上而下地俯视,语气虽是平淡,却无异于明说以他的实力永远也不可能企及他所期望的目标。

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丧气,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又站了起来,哪怕浑身上下肌肉酸痛,也还是干劲充沛。

“没关系,因为草薙先生是我的偶像,就算永远赶不上,我也可以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憧憬的人吗……”

勾依眸光一沉,微不可见的黯然在眼底流动,像极了直觉所感的那种莫名忧郁。真吾以为自己的一番话伤了对方自尊,于是忙不迭地表明真心。

“虽然我的偶像是草薙先生,但是勾依先生也很厉害啊!每次都能把我打趴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或许是他的表达略显夸张,勾依的神色变得复杂,仍是不发一语。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真吾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耳边便有脚步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低沉的轻笑由远及近。那嗓音几分熟悉,虽是在笑,听来却是酷寒无比。

“想不到勾依小儿有朝一日也会好为人师。”

后背无端爬上一股颤栗,真吾回过头,依稀记起几步开外站定的男子。此人比起八尺琼的家主倒是爱笑得多,那总是挂于嘴角的弧度却像是毒蛇吐露红信,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勾依拧了拧眉峰,不退不避对上他的目光,“你来做什么?”

“无非是例行查探可疑之人罢了。”八云微眯了眼角,言语之间尽是针芒,“身为一家之主,竟能放任未知变数蛰伏身旁,该不是早已包藏祸心,或是受了异变影响,内里不复往日……”

“勾依先生才不是那种人!”

几乎立刻脱口而出,真吾攥紧拳头,感到焦急的原因并非自己遭受怀疑,而是那些话里的讥讽连他也愤懑不平,即便他不懂其中含义,也不明自己的愤懑究竟从何而起。

八云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丝毫不为他的高声辩驳有所动容,眼里甚至更添嘲弄,“说得倒是你很了解他一般,你才认识他几日呢?”

“我……”

真吾哑口无言,面前凭空出现一只手臂,勾依制止了他所有将出未出的话,只身直面咫尺相对的男人,目光冷硬如铁。

“八云,我是什么样都与你无关,也跟他无关。”

面色阴郁的男人不置可否,空气仿佛凝滞,真吾只觉掌心生汗,周身却是冷的,最后仍是一声轻笑作结,虚无缥缈地飘远。

“那便祝愿你能挑起大梁,继承兄长的遗志吧,赝品殿下。”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脑中时时回响起那一声冰冷的笑语,而后便是黑发男子无动于衷的面容,身姿还是站得笔直,既是武者的刚健,或许也是当家之人的坚挺。

那个时候,勾依先生再无只言片语,看不出喜怒,莫说此前昙花一现的微笑,便是其余的感情也没有了,像是一座冰凿的雕像。

也许是被那寒气震慑,真吾说不出话来,胸腔如同堵塞,明明千思万绪,却理不清道不明,最后只能化作阵阵长叹,吐出的皆是烦闷与迷茫。

“伽耶小姐,”万般无奈,他不得不向温婉女子倾诉衷肠,“勾依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可是勾依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一个外来者或许也无资格说三道四。正如那个男人所言,他们终究不过因为时间的玩笑萍水相逢,眼下相识短暂,今后是否还能继续相处也未可知。

思绪至此,真吾终于记起自己的最终目的应当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如若那天如愿到来,那么与这里的人,与勾依先生,恐怕也就再无机会相见了……

伽耶眼看着面前的人由叹息转为哀嚎,纠结模样溢于言表。顾盼之间,她没有正面回答,轻侧面颊,目光所及之处寒冬萧索,寂寥的庭院之外隐约传来人声嘈杂,愈发衬得森严壁垒的宅内与世相绝。

“真吾大人,今夜即将举办祭典,如有兴趣,不妨前往一赏。”

“啊?”

真吾抬起头,还未消化此话的含义,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勾依先生,他也会去吗?”

“勾依大人素来不喜热闹,但身为家主,参与祭祀也是职责所在。”伽耶望向他,仍是轻浅地笑,“真吾大人,看起来十分高兴呢。”

“咦!这么明显吗?”

猛然惊觉,真吾摸一摸自己的脸,自然是看不见自身表情变化,却尽数落入对面女子眼中。

伽耶眸光如水,嗓音淡静而悠远。

“真吾大人,也许皮相可以伪装,但是人心是不会说谎的。”

 

 

 

 

4

时至今日,勾依也还记得指间温热的触感,眼前灯笼高挂,那颜色鲜红如血,发亮的火光像在燃烧。而后便是一片黑暗,他跪伏在血泊,无能为力,却还要挣扎着站起,挺直脊梁,擦干眼泪,振作坚强。

勾依,你能做到的。

耳畔还有声音萦绕不去,遥远却坚决,正如火光指引黑暗里唯一的方向,却也让他深感灼伤的疼痛难忍,于是禁不住紧闭双眸,借以隔绝所有光亮。

然而突来的喧闹将他拉回现实,再次睁开眼,面前还是一番熙攘的景象。人们齐聚一堂点亮灯火,载歌载舞祈愿神明赐福。可是如若冥冥之中确有神明护佑,又何必总需有人挺身而出?

更何况,人们总不知辉煌之下潜藏多少黑暗,好比是如今异变频发,世人懵懂无知,甚至于他们的火焰也不被察觉。

当真是愚钝不化,还是视而不见?

摇了摇头,赶去无谓的多想,勾依迈步来到喧闹的源头,果不其然看见意料之中的肇事者卷入涡流中心,现下正被其中一个维持秩序的家仆提了领子,不顾其百般解释就要扭送回府。

勾依皱一皱眉,微不可闻叹一声气,终是走上前去了结闹剧。将那人拎出重围之时,上一秒还在垂头丧气的青年立马感激涕零,一时之间让人不禁联想到某种撒欢的犬类。

为此无端联想感到几分无语,勾依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真吾恍然,“是伽耶小姐说勾依先生你在这里!” 

这么说,他是来找我的?

一面怨怼女子多事,意识到这个事实更是五味杂陈。周围的人群还在舞动,铺天盖地的红光扰人眼眸,青年满面期盼的脸孔映衬其中,越看越是刺目。

勾依回过头,不再去看,径直离去的同时,身后的人自然紧随其后,倒的确呼应了此前的联想,如同一只亦步亦趋的小狗。

这小子究竟想些什么,即便心知那并非城府,也实在不能揣摩。

正是费解,耳边响起的话语也是十分的突兀且莫名。

“勾依先生,今天是圆月啊!”

勾依略微侧眸,目光之余映入青年睁大双眼,仰首望天的模样。简直如同孩童一般大惊小怪,怪不得还会听信草薙那一番有关虹色橡子的诳语。

顺了目光望去,漆黑的夜里无星无晨,唯有一轮圆月高挂,甚是孤零也甚是明亮,冷冷俯瞰地面光景,与热闹的人世断然割裂。

“一直想说,勾依先生就好像月亮一样啊……”

喃喃的低语突然之间从那人嘴里传出,恍若无意一般,却清楚听进了耳里。勾依又是一阵紧缩眉心,心道此人不仅令人费解,连脑子也似乎不同寻常,还未说出几句批驳的话来,又听到那人自顾自接道,“虽然看起来冰冰冷冷的,却是黑夜里唯一的光,照在身上也会产生温暖的感觉呀!”

勾依定定地看着他,脸色的确是与月光一样的清冷,相比之下,与他对上目光的人倒是一脸雀跃,好似将其当作了不得了的发现,亟待取得认可一般。

“不知所云。”

喧嚣之中飘来低沉的嗓音,等到真吾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早已回转过身,肩背的家纹染上几缕月白,在夜色里散发微光。

“走了。”

真吾与勾依走出祭典外围之时已是子夜,此前尚作谈资的圆月也隐了身姿,只余半轮残勾,光芒不复。

四周霎时陷入死寂,失了歌舞熏陶的街头巷道空无一人,大约都是追寻热闹,无不祈求分得一份神明恩泽,即便是仅作自我安慰而已。

真吾自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一丝冷意浸骨。夜色浓重,眼前街道空旷,地面铺了一层细雪,远离了火热的人群,仅是着了一件单薄的和衣显然不足保暖。虽是渐已习惯古代的简陋衣行,他也还是忍不住捧起双手哈了哈气,白雾氤氲之间勾勒出一袭长身孤影,延伸的脚印映着白雪显得几分零落。

勾依正走在前面,脚步不急不徐,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真吾小跑几步,正打算追及,眼角却注意到道旁的墙角匍匐着一团黑影。

以为有人不慎摔倒,他连忙赶上前去,俯身欲将其搀扶,手中却感攀住的肩膀细瘦,简直皮包骨头,触感也是冰凉,好似全无温度。心下惊奇,指间不觉一动,那倒地的人便顺势翻过半边身子。凌乱不堪的黑发之下露出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粉似煞白,形容甚是枯槁,半张的嘴唇也是萎缩干裂,隐约可见口中微动,倏忽间一道黑影划空,竟是飞出一只蝇虫。

真吾吓了一跳,反射性跌坐在地,抓住女人肩膀的手掌没来得及松开,那女人便整个掀了开来,恍如破布玩偶一般瘫软,即便如此,她的双手也还是紧紧环住怀中物什。咽喉像被扼住,真吾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看清女人怀里的一团竟是一个不足满月的婴孩,一张小脸冻得发紫,蜷缩在襁褓之中一动不动,好似酣睡一般。

直到此时,脑中也还是一片空白,一种惊悚的念头浮出脑海,那是出生文明现代的他从未设想的可能。

“只不过这样就吓得腿软了吗?”

身后传来幽然轻语,头顶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勾依就在他身旁弯下腰来,将肩上的羽织披盖在早已僵硬的躯体之上。动作之间,近在咫尺的佝偻后背映入眼中,肮脏的衣衫紧贴嶙峋的脊骨,隐约可见一道黑色的长痕横贯其中。

那是一道伤口,血液早已干涸,凝结成痂,若非细看难以察觉。切开血肉的截面整齐连贯,绝非异兽撕咬所致,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勾依轻阖双眸,捻起衣角将其遮盖,做完这一切的他淡然起身,期间缄口不语,脸色也无半分变化,仿佛不过顺手推舟,稀松平常一般。

侧了眸再看身旁,瘫坐在地的青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上还有难以置信,就算再过愚钝,大概对于此情此景也有几分了然。

是该让他认清现实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便是此前逞强救下受袭的姐弟也不过只是侥幸,人类性命于天底间不过沧海一粟,岂是仅凭一厢情愿便可扭转?

“太过弱小,不过是徒增他人负担罢了。”

真吾怔怔地说不出话,咽一咽唾沫,喉咙也还是干涩。耳边依稀听见一句冷冷的低语,轻得如同叹息。

勾依却不再看他,仍是走自己的路。

“勾依先生,我认为那是不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阒静的夜空响起沉闷的嗓音。

“即便弱小,也还是能做些什么吧?”

勾依回过头,身后的人站定双脚,朝他直直地注视而来。那双眼里素来像有不灭的焰火,此时唯独月光映在其中,微微闪烁。

“现在的我还很弱,我一直都很清楚……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我做不到。”

此番话说完,真吾的喉头滚动,被他注目的人面容未动,神色也是平淡无波,甚至怀疑自己鼓起勇气的一番话可能未曾被对方听清,冲动之后不免陷入踟蹰,手足无措。

“天真。”

勾依最终抛下这句话,脚下重新迈步,愈发走远了。那背影渐行渐远,仿佛下一瞬就要融入纷飞的雪雾与夜色中。

的确是天真,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死去的母子并非没有入目,只是见得多了也不再惊骇。

人类之间怎会互相残害?曾经的自己也以为替天行道的他们本该与危害人间的魔怪为敌,那一刀却生生将他所有的光亮撕裂,眼前只有弥漫的血雾,黑暗中失去生息的面容。

勾依,不要告诉任何人。

今后,就由你来……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滑下,蜿蜒的血痕如同镌刻一道无法磨灭的祈望,也是诅咒,无时不刻不在推他站起,让他的膝盖不能弯曲。

大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一样……

雪还在下着,勾依不再停留,兀自前行。

即便如此,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

 

5

真吾走在草薙的身后,怀里婴孩沉沉欲睡,四周一片黑暗,又是荒地,饶是无风也不寒而栗。所幸前方还有火光,草薙传人的背影挺直,比之自己的犹疑实在坚定太多。

忍不住双臂紧了紧,恐怕怀中孩子遭了风寒,内心又是阵阵恍惚与心悸。

担心伽耶小姐的安危,也忧虑勾依先生此时此刻处境。自从听闻了那些往事,胸中更添纷乱,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那对惨死街头的母子,自己一番不假思索的莽撞之言,以及雪地里逐渐消散的孤影。

那时的勾依先生,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说吧?

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能做些什么吧?

“草薙先生……”

突然驻足,真吾握了握拳头,再抬眼时已是下定决心。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草薙回了头看他,掌中火焰静静燃烧,摇曳的光亮映照在青年的眼中,恍然间便成两束火苗。

“怎么,你想拉他一把吗?”将对方郑重的颔首收入眼底,他不禁了然一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人类虽是敌不过神明,但是我们的血脉薪火相传,流连百世,人类的唯一优点或许就在此处吧。”

“火焰也是。” 

目光所及的远处,黑暗如同异兽张开的大口,却有火光遥相呼应。

真吾张了张嘴,仿佛猜到他的心思,草薙伸出手掌,止住了他的未尽之言。

“剩下的话,你就亲自去对那个家伙说吧。”

真吾抱紧怀中的孩子,毅然决然跟上前去。即便前路未知,也要以平日里修炼的拼劲去告诉那个人,火焰还没有熄灭,千百年后也将熊熊燃烧。

可惜最后的他只来得及说出唯一的一句话,身体便被拉入时间的涡流。也不知勾依先生究竟有没有听清,至少黑暗即将席卷而来的前一刻,那一道回眸辉芒依旧,正如不久之前见到的第一眼,犹如月光,永生难忘。

独属于勾依先生的火焰,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走吧。” 

草薙说道,即便再不信鬼神,也终究还是见证了天方夜谭的奇迹。看来那小子的确表里如一,那么说出的话也应是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就像那个小子说的,你的火焰还未熄灭吧?”

勾依低下头,怀中的孩子重获纯真,如今已然安睡,若不是一旁残留焦土,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梦境。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了太多的噩梦,困囿于牢笼之中他坠落深渊,日夜纠缠的噩梦如获实体,纷纷伸出了爪牙朝他席卷纠缠。

那时的他想起了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曾经的他不愿面对,总以为埋葬惨痛的过往便能肩负起一族的责任,憧憬之人的深切厚望。

可是直到深陷黑暗,他才终于认清幼时的弱小从未远离,越是不断追求强大,自身的无力便越是鲜明。

所以他总不肯让善于窥心的妻子探察自己的内里,恐怕苦心铸造的外壳支离破碎,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不堪一击。

自己终究不是大哥,不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顶梁之柱,只能以谎言欺瞒众人,欺骗自己,以换得表面的强大。

那是不对的。

两种不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他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仰起头便是月光,清冷却温暖,兄长垂了眸,朝他露出微笑。

没有任何人可以无懈可击,我也是一样。

勾依,我能站在前方,是因为有你在我的身后。

“跟从自己的心吧。”

当过往的声音逐渐空灵,无数的话语接连响起,尚且混沌的意识听不真切,但唯有那一句话清晰入耳,还是那么的聒噪。

勾依睁开眼,轻轻弯了嘴角。眼底是熟睡的稚嫩面庞,夜风轻柔拂过,带起几缕残叶,其中的一片飘然而下,落在孩童光洁的额头,勾依小心捻了起来,白色的一张沾了泥尘,看起来皱皱巴巴,却仍能辨得歪歪扭扭的字迹挤满了轻薄的纸页。

勾依定了定目光,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满篇相同的两字,虽是滑稽得如同攀爬的蚂蚁,但也还能认得那的确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胸腔不禁鼓动,像是憋了一声苦笑。那字迹写到最后还是笔画僵硬,好几次落笔凝结墨晕,可见下笔之人的犹豫不决。脑中不免浮现出一张抓耳挠腮的苦恼模样,苦笑终是溢出嘴角。勾依摇了摇头,视线落在纸页的最下端,勾勒的线条并非文字,而是形似火焰的轮廓,其后附上一气呵成的飘逸曲线,脑海中的身影似乎也在瞬间松了一口气。

『Fire』

大概是舶来的外语,勾依并不认得,却能感到其中含义。胸中泛起阵阵暖意,曾被封印的火焰的确还在燃烧,虽是变了样貌,火热的温度却是一如既往。

那个小子……

臂间微动,怀中的孩子终于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又是一片天真,映着将明未明的夜空,有一丝光线挣扎着钻出穹顶,最终凝聚在发亮的眼里。

勾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重新站定双脚。

也许命运早已注定,也许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深植于血脉之中的诅咒,但正如那个人所说,即便只是徒劳也要振作,不够强大也能聚火成炬,火焰还需传承下去。

“走吧。”

勾依抬起头,朝着未尽的月色,将明的天光,轻声说道。

 

Fin.

为什么不写草祖的名字,是因为我会笑场2333

不过“大倭”同“大和”,倒是挺符合草祖的身份2333

写的时候反而更喜欢草祖哈哈,漫画里的各种小表情真的好有意思啊,下次试着写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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