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玻利利的石榴

明镜止水,勿忘初衷,不为功利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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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承】Temporal Paradox(其一 · 伦敦篇)

#大致背景就是4到5之间的阿强穿越到初代打算杀掉去往乔家之前的12岁屌爷,标题是“时间悖论”的意思,预计四个篇章结束,是我一贯的慢热OTZ

#好久没写D承了,其实这篇早就想写,但是一直觉得没有准备充分,虽然现在还是会有些犹疑……初衷是想探讨原作背景下的D承怎样才会产生感情,毕竟两人血海深仇,想要产生爱太难了……所以我得出的可能性是感情的基础在于了解再到理解,当然了,虽然会有一点点洗白的意思,但是相信我,屌爷还是那个屌爷(。

#可能的ooc和bug?因为是12岁屌爷,所以刚开始可能有点幼稚……但是他会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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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世纪的日不落帝国正是蒸蒸日上的黄金时代,白日的光辉沉下泰晤士河面,接踵而至的是浓沉的黑暗,以及即使入夜也不曾消散的灰蒙蒙的雾霭。空无一人的街道尚且残留了潮湿的雨,偶有马车辚辚驶过,惊起片刻水汽的喧哗,转眼又是昏沉沉欲要入睡。如此便是伦敦的阒静得可怖的夜景,与白昼的热闹截然相反。

       唯有不起眼的巷道深处一盏长夜不灭的煤油灯还残喘着最后的狂欢,这所小酒馆是贫民窟唯一热闹的场所,也是人们唯一可以抛却阴雨一般的忧郁,放纵享乐的伊甸之园。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懂得赚钱的真谛。有钱的人往往瞻前顾后,愈是富裕愈是吝啬,只有那些一贫如洗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寄希望于神的福祉骤然降临,然后一夜暴富。于是,赌博的兴起顺理成章,纸牌则是当下最为流行的项目。

       事实证明,公正摆在神明的膝头,唯有付出智慧的酒馆老板才能蒙受眷顾。

       直至今夜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如一阵突来的骤雨席卷了宁静。

       酒馆的老板捏皱了手里的纸牌,额头频繁地出汗,汗水顺着暴起的青筋滑到下颚,那里牙关紧咬,仿佛要把对面那一张气定神闲的精致的脸也给狠狠嚼烂。

       金发的少年甚至挑高眉毛,伸出一根手指,仿佛神明一样宣告。

       “是你输了。”迪奥扬起嘴角,却是似笑非笑的冷意,“那么按照约定,这些是我的了。”他将桌上的钱币悉数揽入自己的怀中,即便是如此简单而世俗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如同贵族子弟捻花一般的优雅,哪怕他也出身底层,年纪不过刚刚12岁而已。

       酒馆的老板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会输给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尤其对方趾高气扬的态度更加令人火冒三丈。精于计算的头脑使他设想了所有可能性,唯一的答案指向了作弊。可是他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对方还不急着离去,撑了一边面颊好整以暇斜睨着他,仿佛在欣赏着他的落败却束手无策的狼狈之态。

       他正待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那个男人他并不认识,恐怕在场的没一个认识,因为这个男人是显而易见的外国面孔,即使身材足够高大,脸廓也是刀刻的凌厉,一身白衣挺拔而刚毅,散发的气质却是十足东方的内敛和沉稳。这个男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不容忽视的鹤立鸡群,他投下一双冷冽的绿眼睛,一只强壮的手臂紧攥了金发少年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后者袖子里的纸牌滑落在地。

       酒馆老板立刻暴跳而起,“臭小子!你果然出老千!”

       迪奥只微微皱了皱眉心,惊讶转瞬而逝,手腕传来的力量仿佛要把骨头捏碎,却不知因何缘由出现片刻的松懈。迪奥顺势抽回手臂,整了整衣衫,仍旧不慌不忙地面对酒馆老板的暴跳如雷。

       “没被看穿的老千就不叫老千,这只能说明你的愚蠢和技不如人。”他的语气轻蔑而散发着酷寒,同样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更何况,看穿这一点的也不是你。”

       老板的脸立刻胀得通红,火气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本就臃肿的身材更是因此像要轰然爆炸。在他大打出手之前,迪奥一脚踹翻了桌子,巨大的骚动掀起一阵尖叫和咆哮,趁着四周一片混乱,少年如风一般夺门而出,临走时还不忘抓起桌上的钱袋。

       承太郎立在原地,耳边还喧嚷着污言秽语,他却只盯了自己的手掌蹙起眉峰,陷入沉思。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确信,穿越至此的他的确丧失了替身之力,甚至连白金之星的影子都不能窥看分毫。

       这是预料之外的变故,也是意料之中的偏差,SPW的科研人员也曾做出合理的假设,只要不会影响最终目的的达成,那么计划就还可继续。

       是的,承太郎得以将双脚踏在1880年的伦敦,正是借由了财团的力量。

       这不是白日做梦,也不是天方夜谭,而是来自SPW财团研制而出的高科技。或许听起来还是难以置信,但是本身替身的存在就足够不可思议,那么SPW耗费庞大的资金,以及整整十年的精力,才研发出的这个可以称为“时光穿梭机”的技术,时至今日似乎也不太稀奇。

       而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迪奥·布兰度,扼杀罪恶于萌芽,彻底斩断深埋于乔斯达血脉之中的纠葛。

       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抉择,没有人能够保证世界不会因此引来无可挽回的悖论,但是值得尝试,这是财团一致表决的结果。近两百年的恩怨,乔斯达家与迪奥的争斗持续至今,哪怕那个罪恶的渊薮已在光中湮灭,也依旧留下了无数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后患。未来无法预测,他们也已失去了太多,无论是生命的流逝,还是感情上的隔阂。

       想到这里,承太郎不禁闭上眼睛。他现在正独自站在伦敦阴冷灰暗的街头,一时之间却好像陡然回到十多年以前。通往开罗的荒漠干燥而炎热,烈阳当空,拉伸了五条长长的影子,而今映在眼前只有孑然一身的孤零的暗痕。承太郎感到冷风裹袭了全身,夜已深得刺骨,看来他没有闲暇多做停留。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非他不可的任务,他不应该产生一星半点的犹豫,只要他的身上还流着乔斯达的血,还背负着死去同伴的信念。

       但是因为刚才片刻的迟疑,他的目标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那的确是迪奥无误,能够玩弄人心于股掌,稚幼的年纪也不能掩盖的嚣张跋扈。时隔十年再逢故人,心情不可不谓之微妙——尽管那并不能称为故人,说是命定的宿敌也不为过,至少在他人看来确是如此。只是时间同样消磨了年轻时的冲动,即便再次看到那张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脸,承太郎也自信能够波澜不惊,冷峻分析眼前的形势。

       所幸不必多少周折,承太郎轻易找到了丢失的目标,因为漆黑寂静的夜里只有一处狭窄幽暗的小巷传来突兀的嘈杂。高声的咒骂与拳脚砸在身上的钝响传进耳里,承太郎皱了眉,双脚接近声源,映在墙壁的人影交错着仿佛鬼魅,几个地痞流氓围作一团,正朝着他们中间的人拳打脚踢。透过他们的背影,承太郎轻而易举认出了一抹熟悉的金色,他的目标被团团包围,尽管身手足够敏捷,在场的男人也纷纷挂了彩,却始终一拳难敌四手,加上年龄与体型的弱势,金发的少年很快被摁在了地上。其中一个男人啐了口血水,一颗带血的牙齿骨碌碌掉落在地,男人更加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踩住少年的手指,然后弯腰去夺他手里紧紧攥住的钱袋。

       “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被摁在地上的少年发出咆哮,同时手指牢牢收拢,任凭男人如何拖拽也不肯松手。

       “臭小子,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钱吧!”

       那个男人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却在收手的一瞬间被少年的牙关狠狠咬住,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在其他同伙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才勉强挣脱。他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举起拳头正要砸下。如同突来的鹰隼衔住后颈,施暴的拳头被稳稳截住,硬生生停在半空,男人感到一阵骨关节几乎错位的剧痛。

       “你、你是谁?!”

       他艰难地回头,身后隐约一道高大的人影,巍然屹立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其他人在诧异中慌了手脚。

       “是苏格兰场的人吗?!”

       “看着不像……”有人借着昏暗的月光勉强辨认来者的面孔,“是一个东方人!”

       听到这句话,被钳制的男人顿时有了底气。面对泱泱日不落帝国,区区一个东方匹夫根本不足为惧,他扯着嘴角露出阴恻恻的冷笑,“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整个东伦敦都归我管辖,这是我的——”“地盘”两个字还未出口,另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颌部,把他这句未完的话和他仅剩的牙齿永远堵在了他的嘴里。男人捂着下颚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剧痛和眼泪鼻涕一同遍布了他的整张脸,其余的人见他满面血污面目全非,面前岿然不动的男人更是形同催命的恶鬼,发自本能的惊恐让他们两股战战,几乎不约而同选择了落荒而逃。

       承太郎收回拳头,视线落到前方。之前倒在地上的少年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他的钱袋。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他抬起头来,眉眼上挑,显而易见的孤高和傲慢,和印象里狂妄自大的吸血鬼如出一辙。黄金色的双瞳投出截然相反的冷色的光,在黑暗里像一把锐利的刀子,承太郎不禁想起曾经匕首扎在身上的痛,但是眼前的宿敌手无寸铁,甚至身材也比百年后的他削瘦太多。遮掩于泥污之下的脸颊也是尚显稚嫩,迪奥用手背擦了擦脸侧,血色抹在苍白的脸上如同表彰赫赫战功,即便他才刚刚从一场殴打中脱身,那份高傲也未曾减退半分,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绝不可剥离的特质。

       见他久久没有开口,少年抬高下巴,脸上的高傲转变成促狭“怎么,不然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当然不是。承太郎心想。

       杀人者是否应该宣告自己的目的倒不是关键,幽暗的月光之下,年幼的少年正坦然直面自己的视线,鲜血沿着他的脸廓凝聚到下颚,滴落在地面。那里的伤口没有愈合,这无疑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宿敌现在不仅是个人类,甚至还是个孩子,恐怕比起自己的女儿也就年长几岁而已。

       承太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刻的确产生了动摇,毕竟眼前的迪奥·布兰度一无所知,无论是即将面对死亡的命运,还是多年以后由他亲手犯下的罪孽。

       百年后的恶人救世主,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迪奥冷下了脸,索性不再搭理这个沉默的男人。他沿着黑暗的街道一路返回,寂静的夜里除了野猫的细弱哀鸣,就只有鞋子踩踏在地面的回音,不过仔细一听,却是一轻一重节奏毫不契合的两种步调——那个男人始终紧跟其后,仿佛夜里一道甩不掉的白色影子。

       迪奥失去了耐性,临到家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他身后的男人也跟着驻足。

        “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不耐烦地挑高眉毛,“难道你想要这个?”手里的钱袋被掂了掂,迪奥用目光打量着男人的着装。白色的风衣外套,黑色的高领紧身衣,没有见过的样式,但是布料应是上乘,看起来显然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迪奥眯了眯眼睛,故意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暧昧的冷笑,“还是说你有那种兴趣?”

       所谓“那种”是不该他这个年龄提出的字眼,其挑衅和羞辱意味已经极其明显。然而对面的人还是没有说话,高大的男人始终投来一双深邃而澄澈的眼睛,在那片绿色的湖泊当中似乎不存在任何瑕疵,与藏污纳垢的贫民窟简直格格不入。

       迪奥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仿佛那只是一张轻易可揭的面具,下面只有冷漠和阴沉。尽管眼前宛如从天而降的男人浑身充满了谜团,但他自觉没有任何兴致对付哑巴。这个男人喜欢跟着,那就让他跟着好了,他不介意多一个免费的跟班。

       与此同时,承太郎却陷入了沉思。

       要杀掉他吗?

       这样的问句不止一次出现在脑海,即便失去了替身能力,想要解决现在的迪奥,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但是一个人,一个孩子的性命仅凭自己的一念之间,这样擅自的决定又是否称得上正义?

       正当他犹疑不决,迪奥已经自顾推开了门。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浓厚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迪奥浑然不觉,径直跨入屋内。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屋子,斑驳的地板没有留下多少落脚的地方,踩上去会发出濒临坍塌的吱嘎呻吟。床和桌椅像麻雀的内脏紧挨着堆挤在这个窄小的空间,唯一的窗户也被牢牢地关紧,因此能见的视野十分有限,空气闭塞得仿佛凝窒,全靠正中央的煤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着发黑的墙壁勉强勾勒出床上蜷缩一团的人影。

       “我回来了。”

       迪奥出声道,语气淡然,却少了一贯的冷意。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然后坐到床边扶起床上的女人。那个女人形容枯槁,脸色惨白,一眼明了的病态,凭借了少年的搀扶她才勉强坐起身来。迪奥扶着女人的后背,从旁边的瓶子里取出一粒药片端了水喂她服下。

       消瘦的女人艰难地蠕动喉咙,似乎连吞咽都难。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之下,沉重的眼皮打开一点缝隙,过了良久,里面浑浊的眼珠才终于在门口的男人身上聚焦。

       “……迪奥,这、这是你的朋友吗……?”

       女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好像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力。

       “一个跟屁虫罢了。”迪奥冷冷地说,语气毫无起伏,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怎么能这么说呢……”女人埋怨道,“你好不容易带朋友回家,得好好招待才是……”说着就要从床上直起身,迪奥连忙扶住她,同时眉毛不悦地皱起。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承太郎说。这几乎算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迪奥撇过视线,目光还是毫无感情的波动。女人却以为是对方嫌弃家里的破败,嗫嚅着嘴唇吐出一声“抱歉”。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打湿了她的额角,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像极了曾经饱受替身折磨的空条贺莉。

       “你看够了吗。”

       与冰冷的空气一样酷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造成自己母亲病重的罪魁祸首就坐在那里,未来与现在的背影发生短暂的重合,却在转眼间回归现实。如今的迪奥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抛下简短的等同于逐客的话,此情此景之下,倒显得自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恶人。

       “迪奥……”

       女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指责儿子的无礼。承太郎拉低帽子,朝她略微俯身示意,而后转身推开门。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达利欧·布兰度刚刚走到家门口,与这个在他眼里十分陌生的男人撞了正着。他在对方高大的体型之下下意识瑟缩了脖子,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那一身整洁的衣装显然不该属于小偷,倒像个阔绰的有钱人。这个猜测让他露出讪笑,眼珠滴溜溜地转,然而面前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就像一尊不容亵渎的雕像。达利欧泄了气,自觉没有趁机揩油的机会,或许这个男人压根就是个穷鬼,否则怎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朝着男人白了一眼,一边骂咧着,一边拿着酒瓶绕开他推门进去。

       黑色的大门在身后闭合,吱呀的金属啮合声在黑夜里刺痛了耳膜。

       承太郎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回头,夜里的贫民窟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着死一样的沉寂。直到一声尖啸划破夜空,有什么被狠狠地砸碎,从那仿佛牢笼一样的屋子里传来的是男人的咒骂,女人的哭叫,以及肉体挨打的声音。

       迪奥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承太郎从未觉得那个恶人的救世主是一个隐忍的人,但他现在的确一身不吭,哪怕窗户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像地狱里受刑的鬼。

       直到灯火熄灭,迷离骚动的黑夜才重归死寂。

 

 

       又是一日黄昏,比起以往也无多少不同。承蒙余晖倦怠的些许晕染,天空还是呈现灰暗疲乏的铅色,像是年久失修的铁管上的斑斑锈迹。伦敦的街道更是如此,即便出了肮脏糜烂的贫民区,除了衣着稍稍鲜亮,匆匆而过的行人,同一天空下的这片土地终究是一脉相连的死气沉沉,只有街角一抹金黄是这里唯一的活的亮色。

       迪奥站在街角的交界处,一枚便士在他的指间翻转游走,随着银光切换的间隙,他的眼珠也在过往的路人一一掠过,如同蛰伏的狩猎者物色他的猎物。可是视野对面的一道白色影子实在扎眼,严重影响了即将施行的计划,也在内心掀起无法平息的波澜。

       那是出现在这里唯二的另一抹亮色。

       迪奥啧了一声,有人恰巧凑上前来不识好歹地发问。

       “迪奥,你的脸……”

       来人身材矮小,衣衫褴褛,年纪看起来比迪奥还小上几岁,多半也是出身贫民窟的孩子。这个男孩一眼看到了迪奥脸上的伤口,本就过分苍白的脸此时更像失了血色,因此显得上面的大块淤青更加狰狞而醒目。

       男孩瑟缩了一下脖子,仿佛无端也遭了一顿毒打。他对这种伤痕再清楚不过,像他们这种处于底层的孩子对挨打毫不陌生,但是迪奥又与逆来顺受的他们不同,他好像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贫民窟浓重的黑暗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辉,似乎只需一个眼神,其他人就会匍匐其下,心甘情愿接受他的俯视和踩踏。

       因此男孩的这句关心或多或少带有了殷勤的意味,可惜他的话只来得及说了一半,抛入半空的银币落入掌中,迪奥捏紧拳头,另一只手突然拽了他的衣领,斜挑的眼角如刀尖一样暗藏锐利的锋芒。

       “你想说什么?”

       压低的嗓音带上明显的威慑,那个男孩猛地摇头,嘴巴也牢牢闭紧,像被缝了针线,直到不远处的身影映入眼中,让他意识到可以借此转移话题。

       “迪奥,你看那个家伙!”男孩指着街道的对面,“那个外国人一直在看你……”

       “我知道。”迪奥放开他,眼角的余光正好对上对面的视线,恶意的调笑爬上嘴角,“那个男人是我新来的跟班,不错吧。”

       男孩不由地更加仔细打量对面的男人,迪奥口中的“跟班”看起来高大又强壮,穿着打扮也是一丝不苟,简直就像出身西区的贵族。这样的人会成为别人的跟班实在难以想象,但是男孩从不会质疑迪奥的话,因为后者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于是他不禁发出惊叹,“不愧是迪奥!”

       迪奥推开他,无聊的玩笑到此为止,他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

       凭着沉着冷静的举止,他迅速融入街上的人流。这种事对贫民窟的孩子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于他而言更是从善如流。敏锐的目光很快在其中一个路人的身上锁定,那是个西装笔挺,礼帽端正的男人,是伦敦常见的绅士一流。迪奥关注的焦点当然不止着装,这个男人拄着手杖,上面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这意味着他的身价不菲,而身价不菲的人往往有机可乘。

       可是在他伸手的前一刻,已经有人先一步看穿了他的企图。

       “……又是你!”

       迪奥暗暗咬牙,承太郎捏住他的手臂,这次似乎比起上次略微控制了力道。

       承太郎大约猜到了缘由,于是问道,“你的钱呢?”

       “不关你的事。”

       迪奥就像第一次那样甩开他的手,却表现得不如以往从容。

       承太郎注意到他似乎因疼痛而轻蹙的眉,心下有了数。其实迪奥脸上的淤青早已说明一切,刚才的动作迟缓也是印证。

       他在翻阅史料的时候就听闻过有关迪奥的身世,达利欧·布兰度不仅是个失败的父亲,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曾经从乔斯达家诓骗而来的钱财很快耗尽在酗酒和赌博之上,对于妻儿的照料全然不顾,家暴也是屡见不鲜的事。迪奥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状况下饱受欺压,孱弱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

       父亲和母亲吗……

       结合昨晚所闻所见,昨天的那些钱恐怕现在也尽数摆在了哪个赌桌吧。

       “所以你打算又用这种手段骗取钱财吗?”承太郎说。

       迪奥高昂起头,眼里毫无被揭穿的羞愧,反而充满尖刻的审视,“我一直想问,你是谁?你又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即使十年以前面对同样的人,甚至更为生死攸关的处境,承太郎也未曾在气势上有过半分退却,如今面对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却头一次感到了无言以对。

       难道要说我是你未来的仇敌吗?这对于19世纪科学还未普及的英国来说显然如同蹩脚的谎言,问题的关键还不仅如此,同样的疑问在内心油然而生。

       我为什么要去管这个人的事?尤其是这个本应被自己毫不犹豫杀死的人。

       “又哑巴了吗。”

       迪奥冷下脸,似乎也习以为常。这个男人在他看来就是个十足的怪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就像那些哗众取宠的小说主人公一般充当从天而降的卫士,伴随着那种正直得令人生厌的眼神。

       难不成真的是苏格兰场的人吗?但是迪奥从未听闻大英帝国的刑事机构会录用一个异邦人,而且这个人只是用行动擅自干涉自己的事,既没有冠冕堂皇的话,也没有任何警备人员的特征。

       与其说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跟踪狂,倒不如说像一个多管闲事的监护人。

       迪奥对这种设想感到嗤之以鼻,发自内心地嫌恶。

       日光愈发偏斜,一缕残阳穿过钟楼的缝隙刺痛了眼睛。迪奥抬起头,眯了眯双眼,远处的太阳似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他转身改变方向,好像临时改了主意,承太郎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一家店铺。

       “这不是迪奥吗?你是来买药的?”迎上来的男人满脸堆笑,似乎并不介意迪奥的出身,又或许上门即是客,只要身上有钱,经商的人从不挑剔。

       只可惜来的人并没有带来他想要的东西。

       “药钱下次再给你。”迪奥说。

       老板立马变了脸,尽管还是带着职业的微笑,眼里却只有冰冷的生意气。

       “这可有点难办啊,毕竟是珍贵的药材……”

       迪奥隔着柜台一把扯过他的脖子,领巾勒紧喉咙的压迫感使得后者险些窒息,加上近在咫尺的双眼毕露凶光,老板咽了咽唾沫,原本理直气壮的声线也不由自主地发颤。

       “就算你、你使用暴力,我也……”

       “这些够了吗?”

       在迪奥瞠目结舌的侧眸之下,承太郎将几枚先令放在桌上。趁着钳制脖子的手指出现片刻的松动,药店的老板立马挣脱开来,把那些金币捧到手里一枚一枚数着。

       “够了,够了,先生。”一边谄媚地说着,老板转身取了药袋交到迪奥的手里。

       承太郎将手掌重新插回衣兜,考虑到逗留的可能性,因此穿越之前由SPW特意准备了这个时代的英国货币。不过会用在这里倒是出乎意料,包括不假思索替仇敌买单的这项举动,也令他本人感到匪夷所思。

       “……你是在可怜我吗?”

       迪奥低着头,捏紧掌心里的药袋,似乎比起肉体上的受挫,这种貌似施舍的行为更加触怒他的自尊。

       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承太郎以为这个尚且年幼也浑身填满自傲的人会断然拒绝自己的帮助,但是迪奥一反常态的沉默,他的额发遮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承太郎才听到一句轻得难以耳闻的话。

       “我不会感谢你,但是算我欠你一次。”

 

       他们重回贫民窟的时候太阳已经全然沉下,黑夜如约而至,带着熟悉的寒冷与死寂。

       唯一不同的从不远处投来的一束温暖的光,仿佛浩渺大海中指引迷津的灯塔。

       承太郎暗觉端倪,身边的少年大概也是同样。迪奥推开自己的家门,映入眼中却不是以往的昏暗,而是扑面的光明。听闻响动,桌边忙碌的身影抬起头来,先前看到的温暖橘色既是来自屋内豁然亮堂的灯光,也是来自她的脸上。女人面色红润,似乎多了不少精神,全然不似昨夜那般疲乏无力。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快进来吧,晚餐已经做好了。”

       迪奥却好像不太被她的从容与轻松感染,反而显得有些紧张,眉头也跟着皱起,“你起来做什么?”

       “我今天感觉好了些,”女人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沾了油脂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别说这些了,快坐下吧。”说着,她又朝门口探了探脑袋,“先生,您也留下来吧。”女人的脸上露出微笑,“虽然很抱歉,只是些粗茶淡饭。”

       承太郎愣了愣,对这样的邀请感到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迪奥没有出声阻止,他的目光只扫了一眼,接着就自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得已,承太郎只好跟着入座。

       也许因为多了几分热闹的人气,原本寒酸的屋子似乎也平添暖意,尽管桌上的晚餐的确如女人所说十分拮据,淋上油沥的面包勉强代替了脂类的补充,却是属于穷人的佳肴,在这个温馨的小世界里散发着格外香甜的气息。

       “对了,还没请问先生的名字?”女人突然问道。

       迪奥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但他没有说话,在外表现出的逆鳞似乎但凡回到家中就会有所收敛,尽管如此,在他的沉默中依然饱含探究与审视,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

       很显然,这个人对自己的存在依旧充满戒备,是不合他年龄的过分谨慎。

       相比之下,他母亲的目光则是十二分的真诚与和蔼,也是与污秽的贫民窟全然不符的干净与温暖,如同每一个充满怜爱之心的母亲。

       “空条,”承太郎摘下自己的帽子,“空条承太郎,这是我的名字。”

       “原来是空条先生,”女人礼貌地一笑,“您好像是个外国人,是来伦敦旅行的吗?”

       “……算是吧。”

       承太郎只能这么回答,迪奥放下面包,瞥过的眼神有着明显的不信任。

       女人却不疑有他,“没想到迪奥还会交到一个异国友人。”她捂着嘴呵呵笑着,承太郎不禁想起曾经花京院来到自己家中,空条贺莉也是说出类似调侃的话。大概天下的母亲皆是一般,无论飘洋过海,还是跨越古今。

       承太郎没法否认,令人吃惊的是,身边的少年也没有任何反驳,原以为他会矢口否认,然而直到现在,他始终安静地坐着,似乎比起这些,还有什么更值得他注意的事。

       承太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昏暗的灯光之下,女人的脸上不知何时冷汗密布,她拿着面包的手指也微微颤动,终于一个不稳跌落在地上。她歉意地一笑,然后弯下腰,似乎想去将其捡起。

       扑通——

       伴随一声巨响,椅子突然翻倒在地,赶在女人砸向地面之前,迪奥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喂!你是不是……”

       急迫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的手掌颤抖着抚上自己儿子的脸颊,仿佛确认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决堤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涌出,饱含着悲伤与爱意。

       作为在读的海洋学博士,承太郎曾经听说,有些动物会在临死前察觉自己命不久矣,而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也在医学上有迹可循。

       事已至此,恐怕刚才的强撑已是最后的挣扎。

       承太郎不忍地闭上双眼,他早该料到的,眼前的景象已是定局,如果一切已成历史,那么人的命运也许就很难发生改变。

       “迪奥,我多么想看到你长大的样子,我的孩子……”

       女人最后的话语宛如一声长叹,吐出的同时,她那憾然的灵魂也飘然远去。失去生命的手掌无力地垂下,与之一起滑落的还有如星光一般冰凉的液体,沿着少年岿然不动的脸廓悄无声息地淌下。

       迪奥的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在资料中也是早已明了的事。可是一笔带过的“劳累过度而死”显然比不过亲眼所见,人类的共感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曾经目睹母亲病重而不由自主的冲动仿佛跨越十年的时间重回脑海,承太郎皱起眉峰,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也不禁攥紧。

       然而,身为悲剧的当事人却好像无动于衷,冷静得近乎可怕。迪奥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悲伤,那一滴眼泪仿佛只是梦里的错觉。

       即便亲眼所见,恶人救世主会因悲痛而哭泣这件事,对于每一个熟识他的人,无论敌方或友方,恐怕都是一致认可的无稽之谈。

       就算质疑自己的眼睛,承太郎也无法否认现实。

       迪奥将那已经没用的药换了钱买下棺材。没有葬礼,也没有吊唁的人,就连挖掘坟墓的工作也由迪奥亲手承担。迪奥的父亲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恐怕还沉浸在纸醉金迷。迪奥倒是毫不在意,似乎就像没有这个父亲。

       而他唯一重视的亲人已经永远躺在了冷冰冰的棺材里。

       他用铲子掘开了土坑,抬动棺材的时候稍微有些吃力,承太郎上前一步,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迪奥吐出一句“滚开”,声调既不高昂也不低沉,只有冷漠的死气,和现下阴森可怖的墓地十分相契。

       耳边若有似无的冷风呼号,如同游魂的悲鸣令人不寒而栗,伫立其中的少年充耳不闻,他静静地俯视着已经封好的坟墓,插进泥土的墓碑呈现沉闷的灰色,映着那头金发也好像黯淡了光芒,垂落着颓唐的湿意。那是雾都一贯的小雨,冰冷浸透了土壤,曾经鲜活的生命也是如此,终将化为泥土,什么也不剩。

       迪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承太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揣测这个人的心思不该是他划入考虑的事,穿越至此的初衷从一开始就已偏离轨道,如今更是隐约之间发生了改变,说不清,也道不明。

       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乔斯达,”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口,“乔斯达家,你不要去那里。”

       “……什么?”迪奥似乎终于回神,声音却有些迷惘。

       这也难免,因为这个时间点的迪奥对乔斯达一无所知,达利欧的临终嘱托恐怕还需一段时日。

       “不久之后,你的父亲会……”承太郎皱起眉,斟酌着用词。

       “我的父亲怎么了?”迪奥平静地接下他的话,“你是想说死吗?”

       承太郎暗暗吃惊,眼前的人看起来没有半点感情的流动,仿佛一具冷酷的空壳。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老家伙早该死了,酗酒落下的病灶早就在他那腐烂的身体里扎了根。”迪奥沉下声音,之前毫无起伏的语调好像骤然积压了力量,“即使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承太郎皱起眉,墓地骤然而起的风冰冷刺骨,但比寒风更加刺骨的是飘进耳中的话。

       “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会杀了他。”

       惊异的目光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停驻,迪奥紧抿双唇,仿佛那样轻描淡写却又狠戾的话并不是由他口中吐出,但是他的眼中像有火光攒动,是黑夜里长燃不灭,焚尽一切的火。

       那样的火光,承太郎并不陌生,就在十年前的开罗,决战的那一个夜晚,眼前的这个人,百年后的这个人,就曾露出这样的眼神。

       无情而冷酷,嗜血而残忍。

TBC

————————————————

下一个是乔斯达篇!

其实最近期末各种忙作业还懒癌,所以更新可能略慢,请无情地鞭笞我码字OTZ

 

突然发现好像是赶在生日前一分钟发出来的??过于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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