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玻利利的石榴

明镜止水,勿忘初衷,不为功利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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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茸承】假想敌

#架空现代和平背景,没有替身,茸&徐同年高中生,欧拉父女单亲家庭,信息量可能有点大,有欧拉亲子互动,有安娜苏→徐情节,ooc、bug预警OTZ

#简而言之就是“我把你当女婿,你却想上我”的故事(大雾

#全文1w5,我终于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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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承太郎觉得自己的女儿最近举止怪异。

       或许不止是举止,包括一个眼神,一点面部表情的变化,都显示着一向大方泼辣的女孩竟然出现了一丝忸怩和拘谨。

       又或许是,问题并不是出在徐伦的身上,而在于他带来的那个同学,一个男孩,男性同学。

       首先,性别说明问题,一个生理意义上夹带Y染色体的灵长类动物就足以引起重视。承太郎皱起眉,叼着烟,想起两年前,徐伦还未升入高中,现在常穿的运动裤也还是小女孩该有的百褶短裙,那时就有个小子常常跟在自家女儿的身边,留着一头桃红色的长发,穿着裤子却比旁边穿着裙子的女孩还要维诺。直到现在,承太郎都还记得那个小子双臂紧贴裤缝,眼白朝天站得笔直,朝自己结结巴巴地说……说什么来着,承太郎连想都懒得想,只记得对那小子的第一印象。

       脑子有点问题。离徐伦太近了。

       那么现在呢?承太郎认为自己有过反省,沉默寡言以及眼神凶狠是外人一贯的评价,四十年如一日,他一向不放在心上,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干涉影响女儿的正常交际,就像某些育儿手册所强调的那样,父母需要放手,儿女需要空间——不过,只限于“正常交际”,“正常”是重点。

       当然,徐伦从未料到自己的老爸也会看这种书籍,那实在是太崩人设了!

       于是言归正传,当那个重点关注对象,一个有着金色头发,身材不算高大但足够匀称的男孩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时,承太郎采取的反应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冰冷是众生平等的冰冷,这是所有见过空条博士的人们达成的一致共识,但其中微妙的不同就得自行体会。

       对此,金发男孩的反应是一个温暖的微笑,其温度恰抵消了冰冷。俗话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而这个微笑又是恰到好处的弧度,连嘴角的线都好像拿量尺精打细算,配上那一脸白净的肤色,金灿灿的发梢,简直像极阳光下的白玉,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爸,他是乔鲁诺。”徐伦的双眼向上飘。

       “乔鲁诺·乔巴拉。”男孩微微一鞠躬,礼节周到得实在不像个17岁的高中生,“您好,空条先生。”

       “他是来帮忙辅导我的作业的!”徐伦几乎是抢着解释,手舞足蹈地比划,“是老师安排的,就是那什么,高低配对……”

       承太郎皱了皱眉,并没有指出女儿不自然的措辞,还有她那明显无处安放的眼神。相比之下,名叫乔鲁诺的男孩倒是显得从容不迫,他目不斜视,谦虚地一笑,“其实是互相帮助。”

       “嗯。”承太郎以简单的单音词表明态度,徐伦还有些心虚,所幸她那高大的父亲在玄关当口侧过身,仿佛一座大山移开,心里的重负也暂且落下。

       承太郎看见他的女儿赶忙拉着她的同学遁入屋中,手指和衣袖的相连略显扎眼,更为扎眼的是一道目光,来自金发男孩始终没有移开的双眼。相同的绿色泛着不同的波光,平静但明亮。或许是出于礼貌,又或许是出自某种不可道明的心思。

       空条博士涉猎极广,自然熟知某些野兽不肯示弱便会目不斜视,这是敌意的表示。

       “空条先生。”那道目光的主人还特地停了一停,视线由头顶硬朗的脸廓最终落在同样硬朗的唇线,以及袅袅升起的白烟。

       “吸烟有害健康。”

       矮了一个头的男孩是如此说的,语气听起来有着十二分的诚挚。

       承太郎挑了挑眉,眸光犹如唇角的烟火闪了一闪,而他所认为的那种敌意似乎也上升到了挑衅。

       徐伦用五根手指盖住大半张脸,火速裹挟自己的同学逃往客厅,又故意大张旗鼓地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作业本,与同学大声交谈今日所学课程。而她的父亲大步流星紧随其后,那只叼了半根烟的手掌孔武有力,手指骨节分明,烟头捏在他的手里就像被巨人捉住的瑟瑟发抖的喽啰,然后还没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摁熄在了烟灰缸。手的主人气定神闲地坐下,桌上的报纸被摊开,正对着客厅,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切如常——除了那即使安坐也无形中散发的威压。

       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双翘起的长腿,徐伦不由地联想到了那种监管犯人的狱卒。

       承太郎透过报纸的缝隙观察前方的动静,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女儿此时正惴惴不安,不知是因为她攥在手里的课题,还是别的什么扰人心智的东西。按照波鲁纳雷夫的话说,女大不中留,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女孩的心思也越猜不透,而她们再不是贴心的小棉袄,什么话都会跟自己的爸爸说了。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会跟她旁边的小子交头接耳的理由吗?

       承太郎眯了眯眼,目光穿过报纸,穿过空气,直指敌营,直到半路迎敌。

       那个与女儿交头接耳的对象恰如其分抬起了头,目光的交织可谓势均力敌。

       如果要问究竟有多少人敢于直视空条承太郎的眼睛,至少两年前的那个小子就绝对不敢;多年好友波鲁纳雷夫可以逞强说敢,不过法国人连说情话都存疑,更何况大话;另一个好友花京院大概也敢,但没有必要,况且他也挨过打,尽管仅有一次;至于其他的喽啰,他们大多恐怕连思考敢或不敢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倒在了铁拳之下。

       而眼前的这个小子,他的确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胆量。

       对上来的视线可谓坦然,金发的男孩甚至为此目光的奇妙邂逅微微一笑,而后低下头,继续耐心为旁边的女孩讲解题目,两颗脑袋几乎挨在了一起。

       承太郎自然不可能现在动手,时间让他逐渐倾向于与海洋生物零距离接触,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已经足够剽悍,再不需要物理上的示范,于是他选择采取友人常常建议的温和方式。

       “哐。”

       杯底撞上桌面的脆响不亚于彗星撞地球,两个高中生齐齐抬头,高大的男人风一样不知何时坐到对面,两杯清水落在桌面,满溢的水面晃了两晃,透射过玻璃表面的豪雅表也晃了两晃,金属碰撞仿佛针扎着耳膜,徐伦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喝水吧。”

       她的父亲在对面昂着下巴示意,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导致这一句简短的祈使句听起来就像发号施令。徐伦还缩着肩膀,小心翼翼把其中一杯递到旁边,旁边的人却没有接。

       她瞪着眼睛,近乎以惊悚的表情眼看着身旁的人慢条斯理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再慢条斯理捻起一角,用干燥的纤维表面触上对面的手腕,纤细的指节缓慢而细致的移动,乍一看几乎像是在抚摸结实的肌肉。

       “沾上水了,空条先生。”乔鲁诺收回纸巾,嘴角又一笑,标准的四十五度,“另外,谢谢您。”再加上滴水不漏的结语,承太郎捏着水杯,连挑刺的机会都没有。

       某种天生的直觉让他认为自己在交战的第一回合落了下风,以至于直到他眼中的敌人款款离去之后,他也连着一个小时不发一语。

       徐伦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度日如年,踌躇了一整天,又犹豫了一小时,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询问自己的父亲。

       “爸,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

       她的父亲从一沓文件里抬起头,飞来的视线像一把剑。徐伦的胸腔咯噔一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乔鲁诺啊,你对他的印象是……?”

       她的父亲收回了目光,就像收敛锋芒。承太郎遥望着远方,两根手指敲了敲桌子,每敲一下都好似拽了拽嗓子眼的心脏。

       “胆子不小。”

       她的父亲终于作出结论,语气平坦得仿佛陈列研究报告,听不出一丝喜怒。

       徐伦的胸腔又咯噔一下,嗓子眼的心脏彻底落入脚底,顿觉前路渺茫,忍不住就想替人叹气。

 

02

       如果说第一次的对峙只是开胃菜,那么接下来的屡次碰面大概就是正式宣战。

       至少在承太郎看来,名为乔鲁诺的小子的确胆量惊人,甚至变本加厉,三番五次站在自家门口,雷打不动的微笑怎么看都像是明目张胆的示威。

       “我就住在附近,刚好顺路。”

       站在门口的男孩以此作为邀请徐伦上学放学的理由,比起两年前那个粉毛的小子所谓“护花使者”的借口倒是易于接受得多。

       但是这并不代表作为父亲就得欣然接受。

       “徐伦可以由我接送。”

       铿锵的语句特地强调了“我”,高大的父亲有如一道高墙堵在门口当中。他的帽檐筛下阴影,和慑人的气魄一同压在低一头的男孩身上。徐伦被挡在身后,拼命挤眉弄眼不知所措,乔鲁诺却轻巧地抬起头,毫不避讳头顶咄咄的绿色落入自己的绿色。

       “可是您也得上班,恐怕分身乏术。”他的下颚扬起优雅的弧度,带着三分无辜,七分关怀,还有百分百的诚恳,“而且徐伦是一个自立的女孩子,相信她已经可以独立上学放学了。”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高墙,徐伦接到信号,立马拍了拍胸口,近乎捶的力度,以显示自己的确可以自力更生。

       承太郎的眉毛打了结,或许比起刚才那一番话,恐怕女儿的担保才是冲垮防线的会心一击。

       他不得不妥协,这是面对外人的唯一一次。而这个外人的每一次出现在门口,每一次打招呼都好像是在耀武扬威提醒自己的妥协。他还不至于老到需要示弱,曾经打遍无敌手的双拳空有蛮力,此时却像陷入海绵,以柔克刚,使不出半分效力。

       即使戴上有色眼镜,承太郎也无法否认,这个不速之客几乎无可挑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乔斯达家自古以来提倡的那种绅士。

       可是绅士又如何,出身乔斯达家的老头子不是,自己也不是,徐伦更不是,乔斯达家也不需多添一个绅士。

       承太郎认为应该找自己的女儿谈谈,但是徐伦向来不喜说教,况且空条博士可以就一切海洋相关学识高谈阔论,却从不擅长父女之间的促膝长谈,他只有在那个外来人打算进一步缩短距离的前一秒实施制止。

       比如乔鲁诺跟徐伦同路,他就要百忙之中抽空突袭;乔鲁诺要帮徐伦提包,他就先一步夺过两人的包扛在自己肩上;乔鲁诺离徐伦太近,他就强硬跨入两人中间,两低一高的站位突兀得像有巨石压在头顶。

       徐伦感到压力山大,乔鲁诺则抬起头,目光胶着在高大的男人身上。

       “空条先生,您是一位好父亲。”乔鲁诺的语气十分诚恳。

       “你不用奉承我。”承太郎连头也没回,扛着两个书包健步如飞。

       “我没有奉承您,我说的是实话。”乔鲁诺的态度依然诚恳,但在承太郎听来,只觉是针锋相对。他终于低下头,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绿色的波光映着落日余晖,男孩连眼皮也未曾眨上一眨,似乎透过那双眼就能看到内里一尘不染的心。

       所有的威吓卡在喉咙,承太郎抿紧了唇线,时至今日也仍然挑不出这个外来人的任何毛病。

       “徐伦。”

       临到门口,承太郎的长腿像按了暂停突然站住。徐伦闻声立正,她的父亲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你先进屋,我跟他谈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乔鲁诺的身上。

       尽管傍晚的街道安静得吓人,徐伦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剑拔弩张之感,她只好什么也不说,先一步去开门。

       “乔鲁诺。”

       岿然不动的男人终于开口,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度,第一次由他嘴里吐出的名字仿佛也被赋予了重量,在耳边重重一敲,乔鲁诺的肩膀微微一动。

       “你是一个高中生,”承太郎说,“徐伦也还是个高中生。”

       “是的。”乔鲁诺认真地点头。

       “你们都太小了。”承太郎拧紧眉心,目光锐利。

       “可是我们会长大。”乔鲁诺认真地回答,“我也会长高,直到赶上您的高度。”

       承太郎的眉心快碾得死蚂蚁,他不明白年龄和身高之间有何联系,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提及自己。身前的男孩还高高昂着头,他的视线像一条笔直的上升线,以自己的眼睛为终点,一个触手可及的终点,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如春笋陡然拔高,与自己拉平视线。

       “现在还为时过早。”承太郎挺直脊背,近乎强硬地说,“我要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同意的。”

       “同意什么?”乔鲁诺眨了眨眼,那道视线也因这一举动软和了不少,增添几许疑惑。

       “你,和徐伦。”

       承太郎伸出一根食指,向前狠狠一指的动作和多年前教训找茬的混混如出一辙。然而这次被他指着的人非但没有表露出丝毫被威慑的胆怯,反倒了然一笑,“您是觉得我和徐伦有什么吗?”

       难道不是吗?

       承太郎在心里想,就算自己不是情场高手,也至少年过而立,有过一次婚姻,更何况还有风流成性的法国人作为现实版的教科书,他不太相信一个男性对一个女性的接近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就连海洋生物都知道接近是求偶的第一步。

       但是他所认为的那个假想敌却说,“那您可以放心,我不喜欢徐伦。”

       “这样说好像不太妥当,”接收到意料之中的惊讶,乔鲁诺及时补充,“应该说,我和徐伦只是朋友,我很欣赏她。”

       承太郎还没消化完惊讶,如果这份惊讶只是一个小小的冲击,那么对方的下一句话简直就是重磅炸弹。

       “只不过,我更喜欢您。”

       面前的男孩说,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可谓云淡风轻,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你说什么?”承太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喜欢您。”

       乔鲁诺重复道,一点悠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有郑重和认真。

       承太郎敢说,四十年的生涯从未有什么可以让他产生类似于惊吓的情绪,也从来没有料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喜欢”而第一次产生这种情绪。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会像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那样面对表白不知所措,而最该不知所措的正牌高中生此时却稳稳站在身前,目光灼灼,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性质。

       擅于理性分析的脑袋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科学的合理的解释,承太郎感到一丝头疼,难不成这个小子的脑子也有些问题,把自己假想成了他的父亲,但他又不禁想到,就连小时候的徐伦都没有说过“喜欢”这一类的词,思维顿时走入死路,无法可解。

       “我想您可能还有误会。”也许是察觉他的困境,乔鲁诺决定进一步打消他的疑虑。

       “没错,我现在是一个高中生,”他诚恳地承认,“但我马上就会毕业,升入大学,进入社会,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足以与您并肩。”

       说完这些,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规划,希望您能见证我的成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承太郎足足停顿了一分钟,常被人称为冷酷的铁面难得出现裂痕,但他仍然保持镇定的扑克脸岿然完整,又或许是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即使镇定如他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被他严肃质问的人却轻松地弯一弯嘴角,“我很清楚,”乔鲁诺说,“打从一开始我就坚定了决心,直到现在也没有后悔。”

       “如果您还不是十分明白的话,那我也明确告诉您,我喜欢您,我想追求您,只是您,空条承太郎。”

       乔鲁诺的话最终一锤定音,他那总是平静无波而过分冷静的绿色瞳孔染上一点残尽的斜阳,犹如燃起一粒星火,火苗攒动,掀起一阵黄金的风。

       直到此刻,承太郎才终于明白,眼前的假想敌的确熟知“接近是求偶的第一步”的道理,不过他接近的对象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

       与此同时,他的女儿贴在门后大气不敢出,胸腔像在擂鼓,满脑子只有“他说了”、“他终于说了”,其震撼程度不下于骨灰球迷围观世界杯大喊“球进了”。

 

 

03

       如果要徐伦来评价乔鲁诺这个人,她会说这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怪人。

       “我喜欢空条先生。”

       听到这句暴言的一瞬间,就连跟男生打架都未曾倒下的徐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徐伦感觉不到屁股的疼痛,脑子里只剩下“空条先生”四个大字在循环播放。

       虽然是空条,自己也姓空条,但是是“先生”,方圆百里姓空条的仅此一家,所以“空条先生”百分两百姓空条,名承太郎,也就是自己的老爸。

       等式成立,刚才的那句话如果重放一次,那就是,“我喜欢你的爸爸”。

       循环播放嗡地一声宕机,徐伦还是没有感觉到屁股痛,头倒觉得痛了。

       她拍开了安娜苏大惊小怪手忙脚乱要来扶她的手,弹跳而起的同时,又无视了对方怨念的眼神一把捞过乔鲁诺的脖子钻到桌底。

       “哇哦。”

       目睹了他们的举动,F.F叼着吸管起哄,天气则及时锁住了安娜苏的双肩,以防他一时冲动掀翻桌子。

       蹲在桌板下方的徐伦浑然不觉地开始拷问。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天你爸来接你。”

       “哪天?”

       “下雨的那天,他给你带了伞。”乔鲁诺娓娓道来,“然后他看见了我,他把他的伞给我了。”

       说着,这个广受女生欢迎的金发男生露出了一个微笑。徐伦记得乔鲁诺其实并不常笑,就算要笑也是那种相距十万八千里的笑,一般人根本触摸不到,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个微笑是如此近在咫尺,好像要把心也掏出来摆在面前一样。

       然而徐伦只感到一丝同情,因为她差不多记起了始末,也大概明白了自家老爸送伞的用意。

       她几乎是不忍地艰难开口,“他大概是不想你跟我同撑一把伞……”

       “我知道。”

       被她同情的对象毫不迟疑的回答差点让她一个鱼跃撞到头。

       “你居然知道?!那你还——”

       “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伞。”

       乔鲁诺理所当然地说,噙着笑意的嘴角始终如一。

       徐伦又快坐到地上了,她听说过一些有关乔鲁诺身世的传闻,内心说不上同情还是震惊,脑袋里一团乱麻理不清,就连想说的话也语无伦次。

       “就因为这个,你就……那可是我爸啊!”

       徐伦用力摁住乔鲁诺的肩膀,很想摇醒他,告诉他,我爸可能压根没看清你是谁,你在他面前说不定就是个行走的XY染色体啊!

       乔鲁诺感到肩膀被激动的女孩抓得生疼,但他不为所动,敛了神色,突然问道,“你反对同性恋吗?”

       “不啊。”徐伦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为何如此发问。

       “那么年龄差呢?”乔鲁诺继续发问。

       徐伦皱眉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看到她下意识摇头,乔鲁诺又露出微笑,“这不就行了。”

       这哪能行啊!

       徐伦终于反应过来,感觉自己都快成了世界名画里的那个呐喊小人。就算是多年前咬着指头做梦的年纪,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同学会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后爸;哪怕从小被单亲爸爸带大的自己也幻想过各式各样的后妈,无论是温柔可人还是热情泼辣,至少她们无一不是女的,而不是上面没有下面有的男的。

       别说自己,照自己老爸那个性,十个大和抚子恐怕都拿不下,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将将十七岁的男子高中生呢。

       徐伦认为自己作为同学以及相关人士有责任有义务劝导乔鲁诺悬崖勒马,但她对上了一双眼睛,碧玺一样通透的眼睛,浓绿筛下阴影却比光还明亮。乔鲁诺就这样凝注着双眼,面容安静,超脱喧闹的教室,即便现在的他蹲在课桌下毫无形象可言,徐伦却觉得他像一个端坐宝座的贵公子,从画里走来,不输任何一个传说中的女子,又有胜过女子的无数特质。

       有那么一瞬间,混沌的脑海中竟然产生了一种未来可能实现的征兆。

       毕竟,乔鲁诺·乔巴拿可是连那个臭名昭著的迪亚波罗老师都会避之不及的传奇人物啊。

       也许是接连遭到冲击的脑袋出现一时的故障,徐伦认为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稀里糊涂信了以上怎么听怎么离谱的对话,甚至又稀里糊涂地成了帮凶,任务是牵线搭桥,手段是以辅导作业为借口,外加上下学同路,感情培养在于加深接触,量变决定质变,细水长流方得拨云见月。

       捏着递过来的白纸黑字,面前的男生好整以暇仿佛邀功,徐伦瞪大双眼,眼珠子都快落在精打细算的计划上面。

       这小子,原来早就打好草稿了!

       事到如今,如果要徐伦再来评价乔鲁诺这个人,她会说这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怪人。

       这绝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空话,但凡青春期的高中生都会有那么一点镜花水月的幻想,乔鲁诺的那一番话却实实在在地近在眼前。他的那些看似天方夜谭的计划也立刻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了,徐伦有幸见证,只能说有惊无险,半喜半忧。

       喜的是,自家那个看似知性实则狂野的老爸幸好没有动用他老人家的铁拳;忧的是,自家老爸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冰冷,面对其他雄性生物的亲近更是有如被侵犯领地的猛兽一样戒备森严。

       前景还是不容乐观,不过比上安娜苏,恐怕情况还是好上那么一点。

       徐伦瞟了一眼前方,内心油然而生的深重同情。自打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自己的这个同学不知因何缘由,只要一提到“空条徐伦的父亲”,便会两眼发直,两股战战,浑似没见鬼影,却被鬼吓死。如今恰逢自家老爸前来参观校园祭,可怜的粉头发少年只远远看见一道挺拔的白影,就已浑身抖得像筛糠,要不是天气在旁扶着,恐怕就要当场跪下。相比之下,其他人还算好些,但是也没有谁敢上前。

       徐伦叹一声气,正想上前,身旁却率先迈出一双笔直的腿,接着是一袭笔挺的身姿,犹如中世纪挺身而出的骑士,自带浑然天成,所向披靡的气势。

       乔鲁诺穿着班级咖啡厅主题统一发放的侍者制服,黑色马甲黑色长裤白衬衫打底,如果说人靠衣装,那么这身普通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像锦上添花,温润如玉,翩翩风度,不过如此。乔鲁诺一向低调,此时突然脱颖而出,引得周围的同学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纷纷惊奇侧目,只能屏气凝神眼看着金发的少年款款行至高大的男人身前,然后略微倾身。

       “空条先生,”乔鲁诺递上咖啡杯,“请用。”

       四周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承太郎坐在桌边,堪称冷酷的目光向上一扫,乔鲁诺正在朝他微笑;目光又一扫面前镂花精致的液面,形状是一颗星。他端起杯浅酌一口,热气晕染刚毅的脸廓,却不能使他周遭的空气升温分毫。

       然而冰冷的空气也不能使乔鲁诺的微笑倾垮分毫,他注视着男人饮下咖啡,喉结微动,仿佛牵动着旁人的喉咙也一同干渴,乔鲁诺俯下身,嗓音轻柔如和弦。

       “您的帽子歪了。”乔鲁诺说,伸出的手同样轻柔,细长的手指从帽檐滑过额角,金色的发梢拉近白色与黑色,温热的呼吸与咖啡的热气交织一起,几乎浑然不分,要贴在棱角分明的锁骨与颈侧。

       骚动的人群立刻又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尖叫,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激动,无论哪种,反正安娜苏已经昏了,瘫在天气的怀里。

       徐伦再一次为乔鲁诺的气魄敬佩得五体投地,金发的少年于骚乱中不为所动,做完这一切惊世骇俗之举的他从容起身,从容端起托盘,从容迈开步子,在众人的目送下从容退入后场准备室。   

       徐伦跟了进去,打算庆贺一下革命的阶段性胜利,却见刚刚被她奉为勇士的高中生正蹲在地上,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你……肚子疼吗?”徐伦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但是地上的人没有抬头,嘴里轻飘飘吐出一个“不”字,徐伦看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发抖,侧脸微微发红,映在白皙的肤色几不可见,却扎眼得好像比安娜苏的头发还红。

       徐伦愣在原地,脑袋一下空白,又一下清明。

       也许,乔鲁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游刃有余。

 

04

       不是自夸,乔鲁诺认为自己可以看穿人心。

       这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得益于不知从何而来的血统,又或许是一种适者生存的手段,仰仗于后天养成的习惯。若非如此,孤身一人的他恐怕很难安然活到现在。

       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乔鲁诺认为自己不必苦大仇深,或是自怨自艾,只需充分利用自己的才能,洞察周围,从而游刃有余。

       比如,年级的风纪阿帕基一向不喜欢自己;又比如,高傲的校花特里休其实喜欢学生会长布加拉提;近一点的话,那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安娜苏喜欢自己的另一个同班同学空条徐伦,可惜后者浑然不知,还当前者是哥们儿。

       提到空条徐伦,乔鲁诺会作出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评价,而她最大的特殊其实在于她的父亲,一个近乎于传说中的人物。

       乔鲁诺早就认识徐伦的父亲,不仅仅是因为那次送伞的经历,而是“空条承太郎”这个人的名声足以使他人尽皆知。远近闻名的海洋学博士,所向无敌的jojo,高不可攀的冰山,无论哪个名号都可以证明空条承太郎的确当之无愧于“传奇”。

       乔鲁诺曾经把这份莫名的憧憬归结于一种羡慕,羡慕徐伦有那样传奇的一个父亲,哪怕他们是一个单亲家庭,也总比独自一人的自己好上太多。

       然而之后的无数接触证明这个判断似乎出现偏差,即便这样的接触出自主动的计划,面对高大男人的吸引却是不可控的自发。乔鲁诺摸着胸口,感受到心脏的雷动,或许憧憬只是憧憬本身,犹如飞蛾扑火,没有任何理由。

       因此他断定这是一种意料之中的不可抗力,也放任自己的目光总是凝聚在那一身内敛又不失潇洒的白衣黑衣。也许再没有人能够像空条承太郎那样,能将黑与白,知性与狂性结合得如此完美无隙,珠白的光泽安抚黑的深沉,如同大海的脊背,在风中翻起波浪,于浩瀚中蕴藏无数神秘。

       探索未知大概是人类的本能,想来航海家的冒险也是同理,更何况是一个裹得坚不可摧,就像蚌壳一样的人。

       要想引起这样一个人的注意,实在不算容易,可是乔鲁诺愿意挑战自己,也总有一种魔力在催促的蠢动的心坚持挑战,无论前路如何,也要一路到底。

       “我不明白,你究竟喜欢我爸哪里。”

       对于他的坚持,空条承太郎的女儿一向百思不得其解。她靠着椅子,一条腿翘起,坐没坐样,更没女孩样,豪放的模样倒是几分似她父亲。

       乔鲁诺给出的反应是笑而不语,他坐在熙攘的教室,脱俗得像一尊佛。

       “我劝你回头是岸,”徐伦可谓苦口婆心,“现在还来得及,不然可能会……”

       她捏了捏拳头,又朝安娜苏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肩膀一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脊椎骨一阵隐隐作痛。

       “空条先生是一个完美的人。”

       乔鲁诺最终作出评价,因为完美,所以才会吸引人的注意,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是吗,”只可惜徐伦不是别人,她收回视线,撇了撇嘴,“你是不知道,小的时候我爸常把我吓哭,你也知道他的力气——举个例子,小时候我想要娃娃机里面的海豚玩偶,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爸直接把娃娃机给打坏了。”

       乔鲁诺抿了抿嘴角,徐伦甚至怀疑他在憋笑。

       “还有啊,就拿上次来说,我被桌角给不小心绊倒,我爸在旁边居然连扶都不扶一下!”

       徐伦愤愤地说,想到那次摔了个脸贴地,就一阵头疼。乔鲁诺大概记起了她说的事,因为那次他也在场,他们一起在空条家做作业。他也突然想起,等到下一次再去,空条家的方桌就换成了圆桌。

       “你说我爸是不是个钢铁直男!”

       徐伦还在愤愤不平,乔鲁诺看了一眼她,“也许空条先生只是不太会表达罢了。”

       徐伦也转过头来看他,满脸都写着“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能吧,”最后她叹一叹气,“毕竟,他有一半的心思都献给了海洋……”

       “好比今天,我猜他一定又要加班到深夜……”

       女孩仰靠着椅子,眼睛遥望着窗外,刚才的愤愤散去,她的语气好似窗外的云一样带有几分空茫。

       乔鲁诺不禁暗想,她明白吗?她也许明白,但是说不上来,因而虽有不满但无怨言。

       她一定很爱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爱她,所谓血脉相连的联系也许比人们想象中还要紧密,以至于不需任何言语便可尽显爱意。

       而这是乔鲁诺从未体会过的爱意。他闭上眼,心中了然。两人一同陷入沉默,直到有人踟蹰万分地靠近,才回过神来。

       安娜苏紧握双拳,四肢绷紧,看起来好像比考试还紧张。他站在徐伦的面前,明明居高临下,眼睛却不敢落在底下女孩的身上。

       “徐、徐伦,你今天有没有——”

       “徐伦!”

       艾梅斯的大嗓门突然插进来,打扮中性的女孩一把揽过徐伦的脖子,“今天可是圣诞节,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不还是回家。”徐伦被她锢得难受,却也早已习惯好友的大咧,“我爸多半很晚才回家,我等着给他开门。”

       艾梅斯露出一丝失望,深表理解地拍一拍她的肩,又约好下一次逛街的时间。徐伦跟她道完别,视线终于落回身旁。

       “安娜苏,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粉头发的男生自刚才开始便一语不发,此时被问起,又一阵结巴,眼睛依旧无处安放,额角的汗和一个“没”字缓慢地流下。

       徐伦不明所以,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她一手扛起自己的书包朝旁边喊一声,“走吧,乔鲁诺。”

       乔鲁诺站起身,背后的视线有如针扎,他视若无睹地绕过,提了书包和徐伦一同走出教室大门。

       “这安娜苏真是奇怪,每次吞吞吐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伦走在路上抱怨,乔鲁诺笑了一笑,心想她还是不明白。

       不过最为棘手的恐怕还不是女孩的迟钝,而是女孩的身前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就连落花有意的自己也被假想为敌。空条先生的确很爱他的女儿,天下父母大概皆是一般,如果自己也有父母的话……乔鲁诺摇了摇头,及时打住无谓的假想。

       夕阳西斜,时候仍是尚早,街上却已有几分节日的气氛,两旁的住户提前挂起的灯红得有一些扎眼,得亏迷蒙冰冷的空气才不至于刺痛视网膜。乔鲁诺呼出一口热气,孤袅地升上半空,很快地失温,实在是感到一些酷寒,但是不远处有一点亮光散发温暖,如同极夜的星火诱人趋近。

       心中浮出一句“果然”,乔鲁诺在空条家的门口停下脚步,一如往常那样向高大的男人打招呼,又一如往常那样朝身旁女孩挥手。

       “那么,再见了。”乔鲁诺露出微笑。

       徐伦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惊讶,她的父亲就像圣诞节的礼物一样伫立门边,看起来风尘仆仆却又精神奕奕,他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天赐的惊喜。

       乔鲁诺看见从没女孩样的徐伦此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扑进她父亲的怀里,环在她背后的手臂坚如壁垒,隔绝一切可能威胁她的冷空气。

       乔鲁诺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双脚站得久了,冻得有一些僵硬,于是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准备转身,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进来吧。”

       门口的男人只说了一句,门外严冬酷寒,门里温暖如春,承太郎站在光的交界,如高山屹立不倒的身躯往一旁侧开,透过洞开的光中,乔鲁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一个怔愣的自己,一颗怔愣的心。

       曾经,乔鲁诺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看穿人心,但或许被看穿的其实是他自己。

 

05

       突如其来的表白着实让承太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这比探索百慕大三角的秘密,人鱼是否传说还要令人不知从何入手。

       承太郎不太想得出合乎逻辑的答案,因为乔鲁诺实在是年轻太多了,他们差了足足17岁,整整六千多日夜,他要在剩下的一年,未来的四年赶上这六千多天,可是时间是条单行线,他怎么赶得上呢?

       承太郎只能将其定义为玩笑。即便年轻的告白者表现得一点不像玩笑。

       首先的转变体现在称呼的改变。从“空条先生”到“承太郎先生”,仅仅是姓与名的区别,由那年轻的嗓音读来却好像天差地别。承太郎无法阻止金发的少年总是噙着笑,如同咀嚼什么珍馐一般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因为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节周到,没有半分越矩,却也没有一点退却,甚至于愈发亲近,到了不得不以沉默应对,哪怕收效甚微。

       承太郎感到事情有些难办,他可以用拳头打败一切怀有恶意的敌人,却无法使得饱含爱意的追求者动摇分毫。

       尽管在他看来,乔鲁诺所示意的爱,只是年轻冲动的一时错觉。也许只要交给时间,就能让那个孩子迷途知返。

       “我看你就该一拳撂倒他,就像你年轻时那样!”

       波鲁纳雷夫在他的办公室里挥舞着手臂,身体力行的出谋划策偶尔也算不谋而合。

       “毕竟那可是你最宝贝的女儿,小徐伦啊!”

       只可惜反应迟钝,看不清事实的本质。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就连承太郎自己也一时无法接受事实。但他选择什么也不透露,免得好事的好友又要节外生枝。

       “不过那小子也太执着了,前天来了,昨天来了,今天难不成也要来?”波鲁纳雷夫感到惊奇又纳闷,“就算是奉承,也未免太过了吧?”

       承太郎保持沉默,只略微地点头,虽然是点头,但耳朵好像没在听。

       “我记得他昨天给你送了花是不是?这小子,哪有给未来岳父送花的,”波鲁纳雷夫一脸恨铁不成钢,埋汰他口中“那小子”的缺乏常识,“就算要送,也不该送玫瑰啊!”

       承太郎又略微点头,头还是埋着,手里只顾摆弄标本,旁边是花瓶,红色的玫瑰鲜艳欲滴。

       “对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我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了那小子,被一群小混混围着……”

       “在哪里?”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波鲁纳雷夫只看见眼前赫然一道尖光,承太郎拿着剑鱼的标本杵在面前,尖的那端朝外,充当着直指他鼻梁的凶器。

       波鲁纳雷夫几乎下意识举手投降,“就在离这不远的巷子口……”

       掀起的大衣下摆离去如风,可怜的剑鱼跌在地上,像跌在菜板。波鲁纳雷夫弯腰捡起这个一向被空条博士宝贝的标本之一,心下更是困惑不解。

       难不成,承太郎其实已经认可了这个未来女婿?

       乔鲁诺没料到承太郎会来,打劫他的人与他一同看见了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男人。

       “这是你爸?”

       “不是。”乔鲁诺抢先一步说,近乎执拗。

       可是在场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改变,这些地痞流氓的确为半路杀出的帮手所震慑,但也只是一瞬,他们人多势众,就算是泰坦再世,也不可能一拳能敌四手。

       而且这个新来的羔羊似乎身价不菲,领头的那个打量着来人矫健的身段,从名牌的衣裤落到名牌的表,不轨的冷笑浮上嘴角。

       “承太郎先生!”

       乔鲁诺叫道,但他话音响起的同时,那个动手动脚的流氓已经倒在地上,其他人什么也没看清,只看到被他们视为羔羊的男人正攥着拳头,拉低帽子,目光如有猛兽的尖牙,正待咬住什么似的毕露凶光。

       战局开启得很快,结束得也很迅猛。乔鲁诺在承太郎缠斗的间隙挥出一拳撂倒了一个想要偷袭的混蛋。金发的高中生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承太郎只看过他笑,看过他的礼貌,从未看过他的出拳,而且还是毫不犹疑,份量极重的一拳。地上很快哀鸿遍野,那些人自知不敌,匆忙放下狠话落荒而逃。

       乔鲁诺感到一阵脱力,靠着墙壁坐下。其实他没打算动手,应该说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采取武力,而更倾向于用损耗最小的方法解决问题,可是突发的情况超越所有理性,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已经挥出了拳头。

       承太郎什么也没有问,在他的旁边一同坐下,现在他俩就像一对酣战过后的战友休养生息,没有年龄的差距,昏暗的巷子里甚至连体貌轮廓也分辨不清。

       可是躁动的内心仍然难以介怀,乔鲁诺屈起膝盖,声音沉闷,“其实用不着您出手的。”

       承太郎掏出一根烟点燃,一点火光映着身旁人低垂的脸,他维持着双拳紧握,似乎还在与什么搏斗。

       “我想要的不是您的保护。”

       身旁传来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承太郎看见一向处变不惊的少年眉头紧蹙,深陷局促,一点不像以往坚持不懈,自信不疑跟在自己身边的他。

       承太郎回过头,吐出一口烟雾,“你的东西是不是被他们抢走了?”

       “你说钱包吗?”乔鲁诺垂着头,轻描淡写地说,“我趁乱偷回来了。”

       夹着烟头的手指僵在半空,乔鲁诺确定自己听见了一声轻笑,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窄巷的暗影投在男人的嘴角,总是冷硬的线条就像冰雪初融,竟有一丝暖意。

       “你的确不需要我的保护。”

       承太郎说,与他四目相对,绿色的双眼像裹了冰的火,热烈引人趋近,寒冷使人却步。

       乔鲁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让自己的心上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却也得到了一句不算认可的认可,他高高抬起了头,犹如攀登永远看不见终点的山。我是否有一点撬开那坚硬的壳呢?心中虚无缥缈地发问。

       而那不可企及的视野之外,高大的男人仿佛身披霞光,于光中朝他伸出手,“走吧。”

       乔鲁诺闭了眼又睁开,咬了牙站起身,力竭的脚下险些趔趄,肩膀却稳稳地扶住,承太郎就在头顶,烟草的气息笼了满身,连带着眼角也好像被熏染得湿润。

       承太郎感受到肩膀的重量,近在咫尺的金色光影错落,迷蒙得仿佛被雨淋湿。

       “承太郎先生,”垂在耳畔的话轻得仿佛一声叹息,“我真的很喜欢你……”

       熟悉的台词让人不禁回想起前不久的告白,他们出了巷子,远处的夕阳也是似曾相识。承太郎垂下目光,金色的发旋一如往日,以往尚嫌低矮的水平线却好像蹿起不可忽视的高度,乔鲁诺长高了,就在不知不觉的时间流逝当中。

       承太郎望向远方,落下的太阳明日还会升起,日月更替,正是万物生长的契机,身边的这个孩子也是同样。

       迎着落日余晖,承太郎几乎能够想见乔鲁诺未来顶天立地的模样。

 

 

 

06

       承太郎大致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女儿会举止怪异。

       “你早就知道了吗。”

       承太郎坐在沙发上,用的陈述句。

       徐伦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在指责自己,一点被发现秘密的窘迫消逝之后,她索性坐在父亲的对面,神色认真,“爸,我想再问你一次,你觉得乔鲁诺怎么样?”

       “……他很好。”对面的人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大概是眼光挑剔的父亲能作出的最高评价。

       “比妈妈还好吗?”徐伦半开玩笑着说。

       承太郎轻蹙眉峰,“徐伦……”

       徐伦伸出手掌,止住他可能说出的抱歉的话,那并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当然了,我心目中最好的肯定是妈妈,可是,”徐伦笑了笑,“可是,你们不合适,我知道。”

       她也从未质疑过自己父母的爱,但是爱不等同于理解,“如果勉强要让不再兼容的两半合在一起,那是强人所难,没有谁会感到好受,我想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父亲陷入了沉默,他总是什么也不说,但是徐伦知道,自己永远是父亲心中的中心,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我知道你在意我的想法,不过我会说,我也在意您的想法。”徐伦走到对面,靠近她的父亲,“老爸,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她张开手臂,父亲宽阔的肩膀几乎不能全部拥入她的怀中,然而即便是如此结实有力的肩膀,也许有时也需要有人依靠。

       “按你想要的做吧,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想成为你的支撑。”徐伦说,背后传来同样温暖的怀抱,“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爸爸。”

 

 

0X

       安娜苏喜欢空条徐伦,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有徐伦不知道。

       安娜苏害怕空条承太郎,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有承太郎不知道,他也不屑知道。

       安娜苏有苦说不出,但这还不算最苦的,因为就在最近,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情敌,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强劲又狡猾的情敌。

       安娜苏躲在墙角狠狠咬牙,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发的男生近水楼台先得月。凭什么乔鲁诺就可以安然无恙地总是站在徐伦的身边,还不会得到承太郎先生的冷眼?

       安娜苏几乎要把墙角抓烂,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发的男生笑意盈盈地走到冷酷的男人身边,承太郎先生没有笑,但是眼里没有杀意,拳头也是松开的,跟面对自己的反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承太郎先生甚至还收下了乔鲁诺献出的花!

       这个阿谀奉承的家伙!

       安娜苏一边痛恨情敌的狡猾,一边后悔自己没有抢先一步献殷勤,他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揭开情敌的真面目,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光是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两条腿就不停地打颤,可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安娜苏捏紧拳头,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终于下定决心,要孤注一掷,却在迈出双脚的前一秒傻了眼。

       安娜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视觉也会说谎,那么不远处金发少年亲吻黑发男人的画面一定是假相。

       安娜苏干笑一声,揉了揉眼睛,可是视野前方,的的确确是乔鲁诺踮起脚尖,在男人冷硬的脸侧印下了一个吻。

       乔鲁诺疯了吗?!

       内心有如晴天霹雳,安娜苏几乎要发出呐喊,以为会见证一场惨绝人寰的制裁,然而他所认为的那个主宰一切的天神,惩戒一切的恶鬼,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皱了皱眉,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作。

       承太郎先生也疯了吗?!

       安娜苏捧住自己的脑袋,只觉连续遭受冲击的脑子严重超出负荷。前方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紧挨一起,花团锦簇增色暧昧,让他们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

       脑海浮出的想象有如白日见鬼,安娜苏两眼一翻,又一次晕了。

 

尾声

       “乔鲁诺!”徐伦重重摁住乔鲁诺的肩膀,神情严肃又认真,“我认为你有一个情敌!”

       “谁?”乔鲁诺在心里再一次感叹女孩的力气之大,有其父必有其女。

       徐伦贴在他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安娜苏!”

       乔鲁诺挑一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你没发现吗?”徐伦简直替他着急,“他最近老是盯着我爸看,家长会的时候,校园祭的时候——他还经常看你!”她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着乔鲁诺挺直的鼻梁,“用那种要吃人的表情!”

       乔鲁诺瞧了一眼鼻尖的手指,又瞧了一眼瞪大双眼,更像要把自己吃掉的女孩,心里很想说,徐伦,放心吧,他看你爸是因为你,看我也是因为你,我的情敌不是他,他的情敌也不是我。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爱情不应该让他人插手,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参悟吧。

       于是不顾女孩急不可耐的喋喋不休,乔鲁诺撑着自己的下巴,心思早不知飞往哪处。

       今天要用什么理由去见承太郎先生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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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要死了……

难以想象这本来只是一个短小的脑洞……感觉还可以有后续(x

这篇差不多写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虽然可能没有完全写出想表达的东西,总之感谢耐心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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